潮声丨《封神》，比好不好看更重要的是敢不敢拍

潮新闻 执笔 陆遥 黄云灵

“中国人终于敢拍《封神》了。”

当电影《封神》开拍的消息刚刚传出来的时候，这样的感叹就曾出现过，感叹里，还带着一些怀疑。这样的怀疑，在《流浪地球》《三体》开拍的时候，也曾出现过。

当《流浪地球》第一、第二部出现在大银幕上的时候，我们以为，这是中国电影的一次现象级输出，它的背后，是一群热爱这个IP的人在倾力打造。当“十年磨一剑”的《封神第一部》登陆银幕后，我们才发现，中国电影工业化的大门已经敞开，而它所带来的，是“中国式大片”时代的到来。

中国神话史诗电影什么样？

甘道夫长什么样？不少80后90后心中都有个清晰的形象，一个白须白发、一身灰袍的老人。

姜子牙呢？他的形象恐怕就没有那么统一和清晰了。商纣王、比干、周文王、周武王又长什么样？作为中国古典神话小说的代表作和集大成者，为什么很多人对《封神演义》的印象是模糊甚至陌生的？或许，缺少一次真正经典的影视化表达是其中一个重要因素。究其原因，宏大的世界观、天马行空的想象，都让它的影视化呈现充满了难度。

就连《封神》导演乌尔善，在谈到《封神演义》的时候，想到的也是小时候看过的一套小人书。

然而这个7月，乌尔善带着他的《封神》出现了。耗资30亿元，10年，一口气拍了三部，专门邀请《指环王》三部曲的制片人巴里·M·奥斯本担任制作顾问，一系列操作，足以看出《封神》的野心。

现在谈《封神》能否取得成功还言之过早，但是它确实带来了一种神奇的观影体验——当影片中每一个关键情节出现的时候，影院里总会轻轻传来小声议论：“喔，他就是纣王。”“封神榜原来是干这个用的！”“伯邑考是姬昌的儿子，为什么不姓姬?”

乌尔善说，中国神话，是中国人公开的梦。现在，他正试图用《封神》，让这个有些朦胧的梦，变得清晰。于是，有了高峻耸立的摘星楼，有了惨烈悲壮的冀州之战，有了撕心裂肺的姬昌食子……

《封神演义》中的不少经典桥段，过去也都有过影视化的呈现，比如近年来热映的《哪吒之魔童降世》《姜子牙》等动画片。而1990年的内地版电视剧《封神榜》和2001年的香港TVB版《封神榜》也都演绎过足本的《封神演义》。

但是此次影片《封神》力求展示的，是一个神话史诗。也因此，整部影片在恢弘气势和美学风格的渲染刻画上毫不吝啬。壮丽的朝歌、宏大的战争场面，都令人叹服。而姜子牙骑马奔驰在旷野之上的场景，则不禁让人想起了奇幻史诗电影《指环王》中，策马狂奔在中土世界的灰袍巫师甘道夫……

中国电影工业时代开启？

“时机成熟了。”

当被人问到为什么会想到拍摄《封神》时，乌尔善这样回答。专攻幻想、动作、史诗类型影片的乌尔善，此前执导了《寻龙诀》《画皮II》等影片，都取得了不错的票房成绩。而经历了一定的积累后，乌尔善觉得，应该做一部能够代表中国传统文化特点的神话史诗电影。《封神演义》这个经典IP，自然成了首选。

在乌尔善看来，《封神演义》在影视化创作方面，充满了优势，特别是“视觉的奇观、震撼的视听效果”。这恰恰也是《封神》这部影片当下被讨论得较多的亮点。

乌尔善所说的“时机”，或许一定程度上也是在说：中国影视工业化的程度，已经逐渐可以打造出这种“视听盛宴”了。

当下，“大片”已经不再是好莱坞的专有名词。自《流浪地球》横空出世以来，人们就看到了中国电影工业化的曙光。制作一部大制作、大投入的影片，是一项极其复杂的系统工程。从剧本创作、布景、道具、拍摄、后期制作，甚至是宣发营销，都需要调集海量资源。这就需要电影制作有着一套极其科学的流程，能够充分、高效调动资源，确保各个环节有序执行。

郭帆在拍摄《流浪地球1》时，整个参与制作的工作人员已经达到7000人，而在拍摄《流浪地球2》时，这个数字更是达到了惊人的20000人。这样的规模，和过去的影片制作在流程上已经完全不是一回事了。

比如，《流浪地球2》的美术组最多时达到700人。传统的影视拍摄，往往由美术指导来管理美术组的工作。但是当这个人数达到700人的时候，美术组就成了一个非常庞杂的机构，需要有法务、财务、行政等各类人员来协助管理。“这些，恰恰是我们传统剧组缺失的部分。”郭帆说。

《封神》的在册剧组成员也超过8000人。可在模块化、项目化的电影工业运行模式下，这个庞大的剧组运行得有条不紊。郭帆回忆自己去《封神》探班，发现这个剧组意外的安静，“掉一根针都能听到”，每个人都在认真有序地做着自己手头的事，剧组甚至有固定食堂，每个人到点下班、按时上班。就是这样一个高效的工业化剧组，实现了用五个月搭建可以实现模块化控制的灯光系统；为了避免拍摄现场失控，做了200分钟以上的动画预览，将视效相关的复杂场面用动画预演出来。

事实上，如今拍摄出《流浪地球》和《封神》这类“中国式大片”的郭帆和乌尔善，正是中国电影工业化的探路者。郭帆在拍摄《流浪地球》时发现，电影拍摄中存在流程重复、标准不统一、标识混乱等现象，不符合电影工业化的要求，为此郭帆在北京电影学院成立了“电影工业化实验室”，致力于梳理电影制作的核心工作流程、岗位分工及相关制片管理标准。乌尔善也是从《画皮II》就开始探索影视制作流程标准化、工业化。

如今，AI技术的迅速发展，又成了各国电影工业竞逐的新赛道。在郭帆看来，这是中国影视发展的一次新机遇，因为AI对大家来说都是新的，我们不知道未来会怎么发展，好莱坞也不知道，这是一条新的起跑线。

“电影技术，尤其是数字技术的突破，都是电影工业化发展的重要评价体系。目前，我们国家的硬件建设比如电影银幕数量已经位居世界前列，标准化的制定也开始初具规模。”浙江大学求是特聘教授，国家“万人计划”领军人才范志忠肯定了如《封神》《流浪地球》等电影所代表的我国电影工业化的水准，同时也指出，目前仍有许多电影处在“手工作坊式”的操作阶段。“相信，随着这类大片越来越多地呈现在大银幕上，中国电影的工业化道路也将越来越成熟。”范志忠说。

中国式大片怎样讲好中国故事？

强大的影视制作能力，终究是工具。对于中国电影人来说，在好技术的加持下，如何讲好中国故事，是一个永恒课题。在这一方面，《流浪地球》和《封神》开辟了两条殊途同归的路。前者让我们看到了科幻电影里的中国力量和中国浪漫；后者则让我们看到了中华传统文化的灿烂和奇绝。

在《封神》的创作过程中，乌尔善不断地从中华传统文化中汲取精华——神山昆仑，从宋画山水中找灵感；神仙的形象，以元明道教水陆画作为基础；武器和酒器等，则融合了商周青铜器的美学元素。

在技术上，乌尔善采取的是“全球产业合作”模式，去美国、新西兰找多家特效团队，根据不同的难度层级去分包制作内容，最后由自己的视效公司统一管理验收。《封神三部曲》里有大量的数字角色和神怪角色，还有大量的数字生物，美国公司在技术上已经足够，然而他还是成立了一家自己的视效公司，并坚持美学的原创核心，必须是中国的团队。这些团队创作的角色，必须带着中国式的审美。他说：“雷震子、九尾狐、墨麒麟、龙须虎，这些角色在中国人心里长什么样？美国最好的概念设计师也想象不出来。因为他们的文化和我们不一样。”

当然，中国好故事不仅要被中国人看到，更需要传得更远。

德国社会学家埃利亚斯在《文明的进程》中表达过一个观点：“文化”使各个民族不一样，“文明”使各个民族越来越接近。而电影的作用，正是在代表本民族的传统文化中，充分发掘出能被大众所接受的价值观和世界观。

乌尔善在一次采访中说，人类的共性，远大于人类的差异，“我们都会讲关于爱的故事，关于牺牲的故事，关于为了更高的目标而奋斗的故事。”在乌尔善看来，如何从传统文化中，发掘出好故事，达到全世界的共识和共鸣，是电影创作者需要追求的目标。

如今，《流浪地球》和《封神》，都已经在各自的赛道上迈出了第一步。中华博大精深的文化，还有更多的空白需要填补，有更多的故事等待讲述者。期待，有更多的“中国式大片”涌现，让我们、让全世界，从中再一次认识中国。

“转载请注明出处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