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县委大院》为岚县“辟谣”：多多使用真地名方能脱敏丨快评

胡歌主演的《县委大院》正在热播，有观众评论这是“基层行政生态实录”。剧中那个涉及排污治理的“岚县”，很快就冲上了热搜——因为现实中也有一个岚县，网友很难不将两者联系到一起。“果然”，山西吕梁岚县官方微信号发布了一则影视公司的声明，说明“此岚县非彼岚县”。从声明稿的文字来看，影视公司是先收到了岚县方面的函告，然后应邀“辟谣”的，为的就是不让观众“对号入座”。

“对号入座”在这里首先是个动词，指的是观众主动寻求“现实对照”的行为。所谓“艺术源于生活”，一部影视作品如果背景、人物、情节都是“国产”，那么很难不令人联想其“对应”抑或“影射”对象。其实“对号入座”也是个形容词，比喻“对于未点名的批评，自己跳出来认账”的做法。对此，这些年来粗俗的说法还有“石砸狗叫”。

网友对于“对号入座”的热衷乃至狂欢，相关方对于“对号入座”的避之犹恐不及，反映的乃是我们的一种文化心理：一看到虚构的影视作品，首先想到的就是“含沙射影”与“借古讽今”。哪怕是字面上并无相似，即便预先声明“如有雷同，纯属巧合”，网友也要掘地三尺找出“原型”，何况直接“雷同”的岚县？应当承认，这种历史长河沉淀下来的文化心理，短期内尚无改变的可能。

“辟谣”也显示地方政府长期以来的管理思路：一地地名是与“政区”密切相关的，后面的后缀一定是“县”或者“市”，与“政府形象”“投资环境”紧密绑定。当地政府要尽力避免本地地名与“负面信息”沾上关系，哪怕是在虚构影视作品里也要戒慎恐惧。其实这就衍生出几个问题：真实地名究竟是谁的资源？地名出现在虚构作品里，真有那么严重吗？

中国的地名有很深的文化积淀。几乎每个县级以上地名都有一定的涵义，单是追溯其来源与变迁都可以做成一篇篇大文章，像“南京有十几个历史地名”这样的情况并不罕见。从世界范围来看，各国对地名文化也十分重视。联合国第五届地名标准化会议上已经明确提出“地名是民族文化遗产”。中国有两千多个县级行政区，其中就有六百多个县名延续了千年以上。真实地名是属于所有人的文化财富，许多地名甚至被拿来作为人名的代号（比如近代的“南海”“合肥”“海宁”，这种“加上姓氏就知道是谁”的地名），它们的文化内涵并非只有“政区”一种，不应也不必与地方政府的“形象”高度绑定。

此外，地名出现在文学作品、影视剧、游戏里，并没有外界想象的那么“严重”。或者说，虚构作品里一旦出现真实地名，可能会带来很大影响，但未必是负面影响。

从另一个角度来讲，虚构作品里出现的真实地名（甚至是虚构地名），当然也有可能带来“正面影响”，地方政府对此也是趋之若鹜，不惜改动真实地名适应之：因为英国人的一部小说，中甸改成“香格里拉”；为了旅游招商，有了“都江堰”“张家界”“赤壁”“黄山”。无论是“避免负面影响”还是“寻求正面影响”，“岚县辟谣”与“香格里拉”这一正一反的例证，其成因恐怕都是太过在意虚构作品的现实影响。

其实，真实世界如此“在乎”虚构作品，本身就有点舍本逐末的味道。虚构作品代代流变，真实地名千年积淀，以后者而“迁就”前者，实在不必。事实上，真实地名才是虚构作品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文化资源，而不是反过来。伦敦国王十字车站的九又四分之三站台，日本动漫里经常出现的“圣地巡礼”，都给真实地名加上了一层文化输出的威力，不仅提升了当地知名度，还发展了旅游事业、产出了文化IP与周边产品。而这一切都颇有些“桃李不言，下自成蹊”的味道，并不需要当地政府特别关注，一定要留意有什么“重大影响”。因此，对于虚构作品里的真实地名，应有的做法是完全脱敏，让市场来判断，让观众来选择。

王兢